黄永柏：老屋旧事之冬日记忆

　　黄永柏，男，1968年生于黑龙江省青冈县农村，研究生学历，哲学硕士。哈尔滨医科大学人文学院总支书记，教授。业余时间热爱写作，尤长于杂文。

　　冬日午后，阳光懒散地透过明亮的玻璃窗，暖暖地照在身上。坐在案前，品清茶、忆旧事。我的家乡在东北一个不起眼的农村，既没有特产，更不通火车。家乡的老屋在小村的东头，是三间草房。房前有个大园子，再前边是当街的马路。屋后也是大菜园，后边还有一口供就近住户吃水的井。那老屋，承载了我童年、少年所有的记忆。

　　至今我还清晰记得，冬天草房玻璃上各种美丽图案的冰花。一般到了中午，才被太阳晒得多少化开一些，晚上便又加厚一些。时间久了，玻璃上的霜越积越厚。

　　因为屋老，因为窗缝不严，因为柴火始终舍不得烧，因为一烧炕就满屋烟，所以屋里冷风飕飕，炕凉得有点拔手。晚上睡觉前，我们提前把被褥铺好。尽管如此，一想到要睡觉，我也还是有些不情愿，实在没人陪聊必须得睡，那也先不脱衣服，快速钻到被窝里。当然把身子蜷起来是常规动作。怎么也得半个小时以上，直到身体的温度逐渐温暖了整个被窝，才敢在被窝里褪去衣裤、伸开腿。整个过程被子一定要捂得严实些，不然黑暗中跑光倒不能，跑风可是要重新暖和一会儿的。

　　入睡难，起床更不易。每天早上，都想在温热的被窝赖久些。妈妈也从没有办法到必须毅然决然，再到后来习惯了起来做早饭。既然都醒了，又都不愿意起来，炕上的小哥几个就没话逗话，没事找事，一会你说我一句，一会我打你一下，结果很容易想到的，一会就急眼，打起来了。这时候，父亲的一声断喝，如果还不解气，就好像一顿皮鞭子沾凉水抽打似的训斥。大家马上猫见老鼠般眯起来了。当然，父亲指斥过程中，如果越来越激动，甚至又想起了某孩平日里哪天的不是，以及自己积聚的怒火，不但不容分说地责令我们立即起床，而且还得去干活。

　　屋内冷得不愿起炕，屋外更是冬寒刺骨。我和二哥合作出去捡粪却是每天雷打不动的。捡粪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是很遥远和不可思议的事情。捡动物的粪便待春季和土、植物的秸秆混在一起发酵当做肥料，不但自家地里需要，公家乃至学校一度也是需要每个学生上交的。现在想来，当时不但没有觉得恶心，反而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四下搜寻，一旦发现，如获至宝。每每此时，二哥挑着挑子，我拿着铁锹，一路走去，一路走回。怎么有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的感觉呢？！

　　最难忘的是，二哥基本不负责找粪和捡粪，只负责挑担。他有一项更重要的工作，就是学医。他手里拿着记满《四百味》《汤头歌诀》等药书内容的小小纸片，一路走，一路背，捡粪背书两不误。因为条件所限，有时他还把药书的歌诀写在手上、胳膊上，哄不断哇哇大哭的妹妹时，在灶坑不好烧的乌烟瘴气的老屋里，都能看到他执着苦学的身影和眼神。

　　他是哥们中最有头脑，学得最扎实的一个。尽管他后来和父亲冲突已极，放弃了学医。时隔５年、８年甚至十几年以后，再说起药书中的某一段，他还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。与后来学成大夫的三哥懦懦诺诺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，费老大劲解释不明白一段话相比，让人心生感慨：二哥没学成，着实是浪费人才；三哥学成了，我真为他担心，他怎么让患者信任和尊重啊？！当然，人究竟发展成什么样，智商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，心地、经历、情商、机遇、眼界、魄力太多因素造就了今天的你。

　　说到冷，怎能忘记妈妈给我们做的棉袄、棉裤及棉鞋。妈妈性格粗放，活计做起来尽管也是一针一线、日以继夜，但是成品真不敢恭维。

　　棉鞋总是小，以至于做好试穿时穿不进去，必须往墙上踢，不断地踢，然后再配合着妈妈蹲下来不断地帮着往上提，不管脚挤不挤和疼不疼，直到提上为止。棉裤没少续棉花，太厚不但穿着窝囊，而且外面的单裤也不好套。至于棉裤的裤腰高度，一定是满满盖住肚脐直逼近胸脯的位置。棉袄的袖子总是比套在外面的单布衫袖子长出一块。套在外面的单裤一定会比里边棉裤的裤腿短。尽管自己有时觉得寒酸、磕碜，趁没人注意把布衫的袖子或单裤的裤腿往下拽一拽，但是一弯腰一伸胳膊又缩短回去，棉袄的袖子和棉裤的裤腿又不招人待见的露了出来。

　　虽然棉衣和棉鞋不合心意，但是我们都守着一个原则，不管合不合适，都面带笑容表示喜欢。不然本来就有点窝火的妈妈骂人的闸门一旦打开，我们吃不了就只能兜着跑了。

　　流年匆匆！从考上大学至今，我已在城市生活30个年头。由最初的怯生和露怯，到现在的坦然和自然，由最初的不适应，到现在淹没于城市的楼群和人流中。一路走来，地位、生活、亲情、友情都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改变。尘世喧嚣、物欲横流、明争暗斗……

　　一幕幕景象、一件件小事、一个个亲人、一份份思念。时光不知都去哪儿了！家乡的老屋和关于老屋的记忆，却不时涌上心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