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永仁：荒原“狼”的传说

　　作者简介：赵永仁，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。退休前为黑龙江农垦红兴隆分局政研室主任。从教十六年，后来一直在工厂机关和政府机关工作到退休。工作期间，经常有论文发表在国家二，三级期刊上，并主编过“北大荒明珠”一书。退休后常练习写作，以求生活丰富多彩。

　　小时候，北大荒的狼很多，狼的故事也很多。也许是好奇的缘故吧，听大人讲了不少关于狼的故事。也曾在荒野上与狼对视，经历过惶恐时刻。现在人口多了，荒原变成了良田，狼罕见了，狼的故事也就少了。孩子们印象中的狼只能是动物园里已不见凶光，和狼狗差不多的动物，或者是动画片里会说话的灰太狼了。

　　与别的野兽不同，狼是有名有姓的，姓张，名叫“三儿”。这肯定是个典故。想了好几天也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，也许是当时大人没说吧？查了半天辞典，也不知出于何处。中华文化博大精深，不知道又是哪位老先生的寓言。我们那儿一喊“张三儿”，只要不特指哪个人，那就一定是在说狼了。

　　我真实地感觉狼的存在应该是在六七岁的时候。当时我家住在友谊农场俱乐部北面，临近机械厂，一栋有四户人家的西厢房南头。仲春的一个早晨，我刚穿好衣服，就听见门前吵吵嚷嚷的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，我赶紧出门去看热闹，一趟房的邻居几乎都在。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，孩子们都仰着脸在听。过了一会儿我才弄明白，原来是北趟房西头王伯伯家的小猪儿被“张三儿”叼走了。小猪儿抓回来一个多月，差不多有四十多斤了。更令人惊奇的是，这“张三儿”竟然把猪圈门子打开了。王伯伯家的猪圈是用一人多高的柞木杆子夹成的，地下埋了一尺多深，上下用横杠绑了两道，非常结实。门子是一块两寸厚、一尺多宽、五尺来长的松木板插在两道横杠里，大人拔都费劲，不知道这“张三儿”是怎么把它弄开的？小猪儿是被咬死之后叼走的，圈里圈外都是血。

　　那时正是国家连续三年自然灾害期间，副食品少的可怜。为了改善生活，家家户户开始养猪，养鸡、鸭、鹅。友谊农场有一个面粉加工厂，麦麸子是不可多得的好饲料，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。鸡鸭鹅架一般都在自家门前，猪圈在房后菜园子的外面，离住房有三四十米远的距离。王伯伯家的猪圈就在北面靠近防风林的地方。也许是房子封闭得太严，也许是晚上参加“跃进”太累，“张三儿“叼小猪那么大的动静竟然谁也没听见，直到早晨王伯伯去喂猪才发现，你说怪不怪？

　　男人们吃过早饭都上班去了。女人们又聚在了一起继续着早晨的话题。都说这“张三儿“太厉害了。北房头儿的范婶儿见多识广，最愿意讲故事。她对早晨的事儿不以为然：“这不算个啥，二百多斤的大肥猪它都也能弄走呢。”隔壁朱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：“那我可不信。”范婶来了劲，站在了地中间，提高了嗓门说：“这是真事儿，就发生俺娘家那个屯，俺大舅家的年猪就让‘张三儿’赶走了，它用嘴咬着猪耳朵，用尾巴当鞭子，走得可快了，好几个人都看见了。”边说边比划，弯腰撅腚往前走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。我们这些小看客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，也把这有趣的故事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。

　　范婶越讲越来劲儿，紧接着又讲了一个走路防狼的故事。说“张三儿”袭击人的时候，一般都是在背后。所以在背静的地方走路时，有人扒你的肩膀，千万不要回头。曾经有人从地里往家走，忽然有两只手扒住了他的双肩，他以为是哪个朋友在开玩笑，一边说别闹了，一边回头看是谁，结果被狼一口咬住了喉咙，当他发现是狼时候已经晚了，被狼活活咬死了，所以走路有人扒你的肩膀时候，千万别回头，要用头去感受，如果不是手那一定是狼爪子。这时候，只要你抓住狼爪子，使劲一弯腰就可以把狼摔在地上，然后用脚使劲踢狼的腰部，就能将狼制服。狼吃人也好，吃猪也好，不是在冬天里，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，没有了食物，它只好挑战人类了。

　　第一次听见狼嚎是我家下放到生产队以后，好像是第二年的春天，屯子里有一个姓王的小伙伴儿上山套鸟的时候抱回来两个小狼崽儿，看样子还没断奶，虎头虎脑的挺好玩儿。没想到惹上了祸事。天黑不久，屯子的西面就传来了狼的哀嚎， 一声比一声凄惨。屯子里的狗也都狂吠起来了，闹腾了一宿。屯子里好几户人家有猎枪，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去的。不怕孤狼，就怕群狼。狼是群居的，而且有首领，传说瘸狼首领最厉害，只要它把嘴插到地里一嚎叫，附近的狼就都来了，极富攻击力，是不好惹的。姓王的小伙伴儿吓坏了，第二天一早儿就在父亲和几个亲戚的陪伴下把狼崽送回去了，屯子才恢复了平静。

　　真的看见狼，是1968年的9月，我刚上初一，学校在十几里路以外的哈建屯儿（哈尔滨市移民到北大荒组建的连队）。山路崎岖，中间还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子，常有野兽出没。同学们上下学都要结伴儿而行。那是一个早晨，我们一帮同学刚走到林子的边上，一个同学突然发现有两只狼趴在离我们不远的草地上，他悄悄地指给我们看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狼，只见两只草黄色的大狼并排趴在草地上，头比一般的狗要大，两只耳朵立着，瞪着绿色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，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。也许是人多吧，同学们并没慌乱，平静地就走过去了，大家相安无事。以后又碰到几次，大家就习以为常了。

　　人多胆壮，一个人走自当别论了。我当时是学校宣传队的，每天放学后要排练两个小时的节目。我的伙伴儿是上一届的朱福根，他每天骑自行车带我回家，这天他有事儿提前走了，我只好独自回家了。过了“十一”，天短了很多，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。为了壮胆，我特意找了一根棍子拎在手里。当我走到树林子的时候，天已经擦黑了。正走着，突然感觉林子里有响动，顿时紧张起来，头发都竖起来了。我感觉到了“张三儿”的存在，它一定是在不远处注视着我。当时也只能故作冷静，嘴里默念着：“不能跑，一定要慢慢走。”我知道跑是跑不掉的。我的手紧紧地握着棍子，吹着带着颤音的口哨一步步向前走，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，眼睛环视左右，等走过林子有一百米远的时候，我撒腿就跑，一口气就跑了三四里路，到了我们连队南面的木桥才停下脚步。

　　有了这一次的经历，我反而觉得狼没有那么可怕了。大家都是自然界的过客，本当相安无事。现在想来是人类挤压了兽类的生活空间，让本来顺畅的生物链断了。人类过度地捕杀，过度地开垦，使兽类的数量越来越少，生活空间越来越小。结果是天敌横行，自然灾害频发。没有了狼、狐狸、黄鼠狼、山狸子，家猫变成了宠物，老鼠也成精了。个头儿越来越大，数量越来越多，已经严重危害到农业生产和居民生活。自然环境的保护已经成为当今必须面对的话题。

　　自从有了那次的经历，我的胆子逐渐大起来了，走夜路不再恐惧。以后我经常独自走过那条上学的路，赶上有演出的时候，回家就要晚上九点钟以后了，我每次还都会拎着一根棍子，但已经没有了害怕的感觉，有时候甚至希望能有一条狼与我同行，再体会一下那样的感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