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条蜥蜴

　　要想真正得到那一首诗是徒劳的。诗，原本是一种孤独而美丽的生命的舞蹈。你也许永远得不到它。这就是为什么在很多时候，我们不能不特别看重那些意外的邂逅 ———一种突然间的相遇，就像蜥蜴。

　　一年夏天，我和朋友到离家八里远的小河边去玩。那是一个很好的夏天，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，太阳像一只金黄的蜜蜂在头顶上嗡嗡的闹着，马路上泛着耀眼的白光。两边是被雨水冲刷得高低不平的草地，都生着一丛一丛的杂草；远处，还点缀着些刺玫之类的低矮的灌木——我们已经踏上了河滩。这时，走在前边的朋友忽然一下子站住了，我们几乎同时喊出声来：蜥蜴！

　　不错，是蜥蜴。也就在离我们四五米远的地方，这个身长还不到二十厘米的黑褐色的小东西，也许是意识到这光秃的马路可能带给它什么潜在的危险——正快速滑动着它的四只大脚，不安地向马路对面跑去。然而接下来，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：就在马路中间那块稍显平坦的地方，这小东西突然站住了，并像人一样直立起来，举起它的两个前肢，作出一连串极其优美的舞蹈动作——整个过程持续足有两分半钟！我们都看得呆了，直到它把动作做完，朋友才如梦方醒的喊了一声 ———

　　“捉住它！”

　　接着不容分说便跳过去，三两下就踩住了蜥蜴的尾巴。“捉住了——”可他刚喊出半句，这小东西竟突然挣脱，只把一截寸把长的尾巴丢在那里，不住地翻滚跳跃……等我们回过神来，蜥蜴早已钻进路边的草丛，逃得无影无踪。

　　又过若干年，我写出了如下诗句 ——

　　许多年后，

　　一条四脚蜥蜴

　　从夏天深处朝我走来

　　在阳光下的河滩上 独自起舞

　　人与一首诗就这样相遇。

　　它逼近你，又完全无视你的存在，而独自跳起生命的舞蹈。当你喊出“捉住了”的时候，你已经失去了它。你所得到的，只是一鳞半爪的皮毛，“蜥蜴”早已不知去向，只丢给你一截活脱的尾巴，在那里蹦来蹦去。这对诗来说，不啻是一种伤害。其实，你根本就不曾得到

　　过它，甚至连伤害也谈不上。过不了几天，你就会意外的发现，它仍旧是条完好的蜥蜴。

　　退一步讲，即使我们真的捉住了蜥蜴又有什么意思！你可以把它装进笼子或什么特制的容器里。但不幸的是，就在你得到它的那一刻，你已经失去了它。因为你所得到的，只能是一只被囚的蜥蜴，而不再是阳光下的河滩上舞蹈的那一条！

　　事实上，我们根本就无法得到我们所要的那条蜥蜴。在很多时候，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某种意外的邂逅 ———— 一种突然间的相遇。但我们永远也无法得到它。或许还是那句老话：

　　全部意义只在于寻找本身。我们所应该做的，只能是整好行装，不断地走向阳光下的那片河滩！

　　【作家简介】胡果，本名齐文斌，黑龙江双城人。诗歌见于《绿风》《诗林》《诗歌报》《北方文学》《散文诗》《黑龙江日报》等报刊。著有诗集《20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