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江三日行

　　在30年前，我曾有过一次长江之行。雄奇险峻的两岸风光，变幻莫测的长江三峡，秀美迷人的巴山蜀水，像一首悠扬悦耳、激荡人心、扣人心弦的交响乐，又似一幅景色奇瑰、精美绝伦、撼人心魄的山水画，使我铭心刻骨、终生难忘。

　　1988年10月9日早晨8点钟，我们一行4人在重庆朝天门嘉陵江码头(即3号码头)乘上了轮船江渝9号，开始了我们为期3天的长江之行。在长江上航行，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，心情自然很是激动。但见长江两岸一直是连绵起伏、峰峦叠翠的群山，万里长江浩浩荡荡，船头掀起澎湃的浪花，海鸥追逐着轮船，构成一幅和谐的图画。

　　中午12点半，我们乘坐的江渝9号停靠在涪陵，这里是长江与乌江的汇合处。涪陵榨菜闻名天下。船一停，便有许多摊贩在船下叫卖榨菜，游客纷纷购买，我也跟着买了4盒，作馈赠佳品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，轮船起锚继续航行。刚离开码头，我便发现那滔滔奔流的乌江水，竟是青绿青绿的。过去，只是听说过红军突破乌江，并未曾亲眼见过，今天终于来到它的身边，我是多么荣幸啊。乌江，你好！

　　船行山移，两岸风光旖旎，使人心旷神怡。也许是因为我是第一次在长江上航行吧，我激动的心情、奔腾的思绪，就像这汹涌喧豗、滔滔滚滚的长江水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。啊，长江，我心中的母亲河。曾几何时，多少次梦里畅游长江，泛舟波涛，扑进母亲河的怀抱。今天，我真的来了，也许就是为了圆我今生今世的一个梦吧。

　　船在行，山在移，我的思绪在奔腾……

　　晚上5点钟，轮船驶过以盛产茶叶著称的丰都，又停靠在忠县。这里的豆腐乳是当地特产，一小罐才卖一元一角钱，我买了一罐，准备带回去让家人也尝尝四川风味。晚上8点半，船在万县码头停靠，离岸时间是夜里10点钟，这样大家便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，可以到岸上逛逛。我上岸后在码头附近的小摊前吃了二两抄手(四川方言，即馄饨)，便上船休息了。过了一会，轮船离开江岸到江心抛锚了，游客们将在船上度过一夜，夜泊长江，头枕波涛，我们将做一个好梦。

　　10月10日，早晨起来，我便发现轮船又继续往前行驶了，至于它是什么时候起航的，我却无从知晓了。我穿好衣服，走出舱外，站在右船舷上，嗬，好新鲜清爽的风啊，我那被睡意麻木了的神经霎时清醒了。轮船所到之处，两岸仍然是连绵不断、秀丽逶迤的山峦，轮船冲开长江的波涛，不停地向前驶去。此时，船上的广播响起了郭兰英那一曲充满激情、动人心魄的歌《我的祖国》：“一条大河波浪宽，风吹稻花香两岸，我家就在岸上住，听惯了艄公的号子，看惯了船上的白帆……”多么娓娓动听的歌声，何等使人惬意的长江。此情此景，有谁能不深深陶醉其中呢？

　　与我们同船旅行的还有一些外国人，他们格外引人注目，像是生怕辜负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，总喜欢站在甲板上观赏两岸如诗如画的景色，并且不停地举着相机在拍照，唯恐错过一个动人的画面、美好的瞬间。长江是世界第三大河流，与黄河一道并称中国两条水上大动脉，它们像万里长城一样驰名中外，像巍巍泰山一样誉满全球。

　　轮船驶过奉节和白帝城，很快便进入了三峡之一的矍塘峡。但见两岸群峰竦峙，如斧凿刀削，可谓鬼斧神工，雄奇险峻，令人赏心悦目，啧啧赞叹。这个峡谷不算很长，工夫不大便过去了。为了看清三峡的景象，我特意购买了一张到轮船最高层甲板上的门票。站在高处，只觉得江风特别大，但视野却非常开阔，江中及两岸风景一览无余，尽收眼底。船大约行驶了25公里，来到三峡中里程最长的巫峡。巫峡以幽深秀丽著称，崇山峻岭最多，尤其是这里的神女峰更是宛如一颗璀璨瑰丽的明珠，镶嵌在群峰之巅，成为巫峡最亮丽迷人的景观，把人带进如梦如幻的境界。“云雨巫山十二峰，飘然神女下天宫”。你看，到了到了，那座一高一矮、摩肩接踵、岿然屹立、呈垂直形状的石柱，不正是我朝思暮想的神女峰吗？它宛若一位亭亭玉立、温文尔雅的淑女伫立于群峰之上，云雾缭绕，飘飘欲仙，给人一种羽化而登仙之感。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神女或许是显得羞赧吧，还没等游客欣赏够她那婀娜多姿的诱人风采，她便急切地隐匿于群峰之中了。神女啊，我从遥远的北国来，多么想多看几眼你姣好的面容啊！不过，就是这一瞬间，你却足以让我怦然心动，终生难忘，使我为你的天姿国色、美丽绝伦而折腰倾倒。

　　这一带的高山峡谷不愧幽深秀丽，气象万千，时而崖壁如削，群峰壁立，时而山峰平缓，时而又异峰突起，真是千姿百态，使人眼花缭乱，目不暇接，驰魂夺魄。这一带江面特别狭窄，只有200来米宽，往前看，群山挡住了长江水，然而峰回路转，又豁然开朗，真是“山穷水尽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”。我又不禁想起了古人描写三峡的诗句：“巴东三峡巫峡长，猿鸣三声泪沾裳。”还有唐朝大诗人李白的《朝发白帝城》写得更是令人叫绝：“朝辞白帝彩云间，千里江陵一日还。两岸猿声啼不住，轻舟已过万重山。”

　　现在，轮船已停靠在湖北的巴东县。在四川多日不见太阳，可一到湖北境内，就立刻见到了那轮当空高悬、明媚娇艳的太阳，这大概也是湖北天热的原因吧。下午1点10分，轮船在巴东港起锚，继续向下游航行。至此，我们的长江之行已过去一半里程了。

　　过了秭归，下午2点多，船开到了香溪，它的水非常碧绿，与长江之水泾渭分明。传说古时王昭君在这条香溪水里曾洗过脸，溪水充满芳香，故而称之为“香溪”。过了香溪，便进入三峡的最后一峡——西陵峡了。这里山势也较陡峭，更为突出的特点是，这一带滩多流急，风大浪高，山谷狭窄，令人称奇。接下来是宝剑峡，一路都是奇异的风光、壮观的景象。

　　大约将近傍晚5点，轮船行驶到有着美丽古老传说的飞流洞，但见一条沟壑凿于半山崖，它的右侧有几座楼阁。至此，山势陡峭、气势磅礴、水大流急、雄奇险峻的长江三峡便结束了。

　　紧接着，轮船驶进一片开阔的水域，水也由原来的混浊变得清澈了，再往前看，一道雄伟壮观的长堤拦截在长江之上，这就是著名的长江第一坝——葛洲坝水利工程，它素有“水上长城”之称，是当时我国最大的一座水利发电站，它使长江造福于人民。

　　晚上6点20分，轮船停靠在湖北宜昌市的码头，这个城市的地势相对较为平坦，城市也不小。晚上9点钟，轮船在枝城稍作停靠后，又继续朝前行驶，看来今夜轮船要连夜赶路，不在江心抛锚了。下一站是湖北沙市。子夜，轮船停靠在沙市码头，当时我正在看《宋美龄》那本书，所以还没睡。也不知过了多久，轮船又起锚航行了。深夜一时，我看完了《宋美龄》最后一页，才开始睡觉。

　　也许是昨夜睡得太晚了吧，今天早晨都快8点了，我才睁开惺忪的睡眼，从恬静的睡梦中醒来。洗漱完毕，吃了一个昨晚剩下的面包，就算今日的早餐了。轮船上的饭贵得吓人，又不合口味，出门在外，能对付一顿就对付一顿了。吃罢早餐，我踱步走出船舱，走到舱外的甲板上。经过一夜的航行，轮船已完全进入平原地带，两岸是一望无际的苍翠的人工林，江面拓宽，大约有四五里吧，水势平缓，水仍是混浊的。长江之水早已不是清澈的了。清代画家郑板桥所写的“汲来江水煮春茗，买尽吴山作画屏”的时代可能永远成为历史，成为美丽的传说了。我现在看到的长江与黄河差不多，它已是“黄江”了。这是因为长江上游森林遭到破坏，造成水土流失，加之长江沿岸大量工厂排污，形成了长江这黄色的悲哀。可见，现在国家倡导的生态文明是何等重要啊。

　　11日上午10点多钟，轮船驶进湖北水上交通要道城陵矶，这一带多湖泊港汊，江面时宽时窄。今天又是个大晴天，金灿灿的太阳给滔滔长江水涂上了一层金色，波光潋滟，直晃人眼。这一段辽阔的长江水域多少给人一点置身大海的感觉。

　　下午1点多钟，轮船经过具有光荣革命斗争传统的洪湖县。县城建有一座革命纪念馆和一座烈士纪念碑。这里是老一辈革命家、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元勋之一的贺龙元帅当年闹革命的地方，“洪湖水浪打浪”这首歌就是描写这里的著名民歌。此时此刻，广播响起了这首悠扬悦耳的歌声，更增添了人们对这里的神秘之感、仰慕之情。

　　轮船继续航行，长江两岸仍是蓊葱郁勃的树木，这里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江汉平原了。再过6个小时，轮船就到达此次长江之行的终点——汉口了。

　　下午1点40分，轮船经过三国时期东吴与魏国打仗的地方——赤壁，它位于长江的南岸，一眼望去，有两座低矮的山丘，靠水边的那座有一块不大的像小墙一样的石壁，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赤壁。看到它，我不禁吟咏起苏轼的《念奴娇·赤壁怀古》：“大江东去，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。故垒西边，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。乱石穿云，惊涛拍岸，卷起千堆雪……”就是在这不同寻常的地方，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、举世瞩目的战争。而今平静的江水冲去了岁月的伤痕，仿佛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。

　　还有1小时就到汉口，到此为止，我的这次长江之行就算结束了。和著名散文家刘白羽一样，我也有了“长江三日”的经历，并且也用笨拙的笔将这3日的旅途见闻、一路风光记录了下来，但我可不敢与刘白羽相媲美，因为我的文笔太粗糙了，实在是小巫见大巫，充其量也只能算日记而已。尽管如此，我也感到非常欣慰，因为它将留给我一次未来的终生难忘的美好回忆。